微信掃一掃
彭振元
?
??? 東安,歷史悠久,山川秀麗,民風(fēng)淳樸,是一方人民的繁衍生息天然佳境,是一方文化發(fā)展繁榮的肥沃土壤。
??? 山歌,作為民歌的重要組成部分,在我國文化寶庫中,開成了鮮艷奪目的山花,放出了沁人心脾的芳香,為世代勞動(dòng)人民所喜愛。東安是山歌的故鄉(xiāng)。自古以來,勞動(dòng)的人們就喜歡唱歌——唱山歌,他們歌唱生活,歌唱?jiǎng)趧?dòng),尤其是對美好愛情的追求和向往……
??? 東安人勇敢、率直,將愛情放在山歌中表達(dá),總是那么火辣辣的,二鍋頭一般讓你一“飲”即醉,暈忽忽的……但是,當(dāng)山歌聽得多時(shí),你一定會(huì)發(fā)現(xiàn)東安人的另一重性格,他們除了勇敢還有敦厚,除了率直還很委婉,棗燒酒一般,辣的同時(shí),甜滋滋的,經(jīng)久而綿長。東安人用山歌表達(dá)愛情時(shí)很有方式也很有方法,大致分六步曲兒——
?
??? 一、十樹桃花九樹開
??? 好久不到這山來,十樹桃花九樹開;
??? 有心上前采一朵,人生面熟口難開。
??? 冬去春來,心情舒放,不經(jīng)意就到了這久違的山上。春天是萬物復(fù)蘇的季節(jié),也是愛情萌動(dòng)的季節(jié):滿眼春光中,十棵桃樹九棵開花;桃花絢爛,人面嬌妍;人面桃花中,總想摘取那么一“朵”,但“人生面熟”,好難開口呦。此歌來得委婉,來得含蓄。
??? 廣西上來一條河,水花妹子洗蘿卜;
??? 有心幫她洗一個(gè),別人笑我兩公婆。
??? 東安地處湘西南邊陲,與廣西自治區(qū)毗鄰相處;千里湘江源自廣西興安縣海洋山西麓,自南向北,流經(jīng)全州、東安,最后入懷長江,懷入大海。湘江流經(jīng)的地方,自然有感情的漣漪蕩漾,自然就少不了男女愛情的故事。柳蔭下,碼頭邊,水花綻放處,有花一般的妹子在洗蘿卜,青皮子后生總想找一個(gè)機(jī)會(huì)去套個(gè)親近,但總?cè)挥值K不開四周的眼光,于是就不敢“理直氣壯”去幫忙。歌聲中,將一種矛盾心理表述得十分準(zhǔn)確。
??? 高山有好水,平地有好花;
??? 人家有好女,沒錢莫想她。
??? 水的根在山里。高山的水天然,清冽,甘甜?;ǖ膱@在平地。平地的花品類繁多,色彩鮮艷。飲好水,賞好花,娶好女,人之常情,人皆向往。但是,“人家有好女,沒錢莫想她”,雖然來得痛快,卻是讓人聽得心酸。
??? 高山砍柴刺蓬多,阿妹頭上管頭多;
??? 心想邀哥來家玩,篩子關(guān)門眼睛多。
??? 追求愛情,向往自由,是古今青年男女的共同心聲。“刺蓬多”、“管頭多”、“眼睛多”,三個(gè)比喻,表現(xiàn)了封建社會(huì)對愛情禁錮和束縛的“嚴(yán)酷”,表現(xiàn)了青年女子“自由難得”的艾怨。
??? 這是愛情的萌芽階段。在這一階段里,男子唱了主角。如果說,愛情之中有酸甜苦辣,在這初始階段里,酸的成分居多。雖然男子們充當(dāng)著進(jìn)攻的角色,但是他們的歌兒唱得酸,酸得有點(diǎn)無可奈何。
?
??? 二、丟個(gè)石頭試深淺
??? 隔河海棠開成蔭,心想摘花怕水深;
??? 丟個(gè)石頭試深淺,唱個(gè)山歌試妹心。
??? 隔河有女已長成,盛開的海棠花一般搶眼,有心與她交往,卻不知答不答應(yīng),只好唱一支山歌,試試對方的“深淺”。
??? 薅田要薅彎彎田,一薅薅到妹屋前;
??? 渴了進(jìn)屋喝口水,乏了就上妹床眠。
??? 山里的田是彎彎的,小伙子的心思也是彎彎的。男女之間有一道“籬笆墻”,要是“薅田”到了“妹屋前”,就有了理由進(jìn)屋喝水,上床休息。山里小伙子很狡黠!
??? 一家女兒做新娘,十家女兒看鏡光;
??? 街頭鑼鼓聲聲打,打在心頭響(想)啷啷(郎郎)。
??? 感染的力量是無窮的。一家的女兒做新娘,十家的女兒學(xué)式樣。看著花轎從眼前晃過,她們趕緊回屋對鏡梳妝;聽著鑼鼓聲聲從街頭敲過,她們的一顆心啊,想郎想得慌!
??? 砍柴要砍竹枝柴,砍了竹枝筍子來;
??? 娶妻要娶有情女,倒吃甘蔗節(jié)節(jié)甜。
??? 這是一種理想的追求。俗話說,做壞生意是一回,娶壞了老婆六十年。娶一個(gè)有情女子,是山里漢子最大的幸福。
??? 口勸哥哥你莫忙,有情地久天又長;
??? 妹妹好比一壇酒,不到時(shí)候不開缸。
??? 愛情的果實(shí)未成熟,千萬不能摘取的。面對“哥哥”的“進(jìn)攻”,“妹妹”自有“策略”——“勸”,酒是陳的香,時(shí)候到了,自然會(huì)開缸,讓你喝,讓你醉……
這是愛情的試探階段。在這一階段里,無論男女,雖然心里有如火的感情,但都小心謹(jǐn)慎著,因而他們的歌便唱得細(xì)膩,唱得委婉,唱得很有“理智”。
?
???? ?三、有心栽花花不發(fā)
??? 月亮彎彎在半天,夜夜夢在妹身邊;
??? 千種相思都說盡,醒來抱著枕頭眠。
??? 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。碧海青天,明月高掛,入眠在這樣的夜晚,夢境里盡是美好的事物——夜夜都與心愛的人兒相擁而眠,情相依,話投緣,已是難解難分??墒牵褋韰s發(fā)現(xiàn)抱著枕頭而眠,讓人頓感失落。
??? 日頭落嶺天就黑,小妹請到我家歇;
???? 被窩薄了加蓑衣,枕頭低了用手貼。
??? ?小伙子“失落”不過,心癢難耐,便“厚著臉皮”放肆起來。
??? 天上起云云重云,地上有些厚臉人;
??? 長了一副筍殼臉,剝了一層又一層。
??? 很顯然,姑娘是被一“厚臉人”惹惱了,毫不留情地罵起人來,罵得入木三分,罵得酣暢淋漓。當(dāng)然,小伙子也沒有錯(cuò),追逐意中人嘛,光膽大不行,光心細(xì)不行,還得臉皮厚。誰說“強(qiáng)扭的瓜不甜”?“梅花香自苦寒來”哩!
??? 有心栽花花不發(fā),無心插柳柳發(fā)芽;
??? 牡丹開花不結(jié)果,白果結(jié)果不開花。
??? 這是一種嗟嘆。嗟嘆“有心栽花花不花”,嗟嘆“無心插柳柳發(fā)芽”,嗟嘆理想與現(xiàn)實(shí)差別太大!
??? 這是愛情的膠著階段,之中有煩惱,有失落,有怨怒,甚至還有極不耐煩的罵聲。世上沒有百般如愿的事可做,世上也沒有絕對筆直的路可走,好事多磨,“磨”是愛情路上的必然插曲。
?
??? 四、滴碗眼淚作燈油
??? 想你想你真想你,請個(gè)畫匠來畫你;
??? 把你畫在眼睛里,看在哪里都有你。
??? 傾慕之中,無論男女,除了將對方裝進(jìn)心里,還恨不得請人將其畫進(jìn)眼里,對方就是一切,一切都是對方,即使不能朝夕相守,一顆心,一雙眼也別無他顧。
??? 郎到廣西去挑鹽,一連去了兩三年;
??? 床上眼淚洗得澡,地下眼淚撐得船。
??? 郎上廣西去挑鹽,路途遙遠(yuǎn),一去兩三年,相思女子的相思淚啊,臥也流,坐也流,流得床上“洗得澡”,流得地上“撐得船”,好凄苦好感人!
??? 等郎等到五更頭,一無燈草二無油;
??? 扯根眉毛作燈草,滴碗眼淚作燈油。
??? 人約黃昏后,月上柳稍頭,燈草燃盡油燃光,到得五更不見郎。拔下眉毛作燈草,流下眼淚作燈油,摁住心頭千般怨,不見郎面不罷休??纯?,這山里女子多癡心,多執(zhí)著,多讓你動(dòng)心!
??? 這是愛情的相思階段。相思是很幸福的事情。但是,相思似乎又是很苦的事情,尤其是對癡心女子。正應(yīng)了一句話:“世間惟有相思苦。”
?
??? 五、樹死藤纏死也纏
??? 進(jìn)山看到藤纏樹,出山看到樹纏藤;
??? 樹死藤生纏到死,樹生藤死死也纏。
??? “纏”就是愛,對心愛的人就是要“纏”,從生“纏”到死,死了也要“纏”。除卻巫山不是云,除卻滄海難為水!
??? 杉樹抽心葉葉多,阿妹一心追阿哥;
??? 絲線搭橋我敢走,竹葉當(dāng)船我敢坐。
??? 阿妹不學(xué)杉樹抽心葉葉多,阿妹心中只有情哥哥,今生今世跟定了你,絲線橋上我敢走,竹葉船上我敢坐,被愛情壯了膽的女子,勇敢得很!
??? 哥哥好,妹子賢,三生石邊許百年;
??? 九十一歲先死了,奈何橋上等九年。
??? 三生石邊,一諾千金。說好相愛一百年,就要相愛一百年,誰要是九十一歲先死了,就在奈何橋上等九年,世上多少人能做到?毫無疑問,我們山里的人做得到!
??? 這是愛情的升華階段。幾經(jīng)追逐挑剔,幾經(jīng)“磨難”考驗(yàn),愛情已達(dá)到刻骨銘心的地步,離婚姻殿堂只一步之遙了。
?
??? 六、豆角開花結(jié)成雙
????? 油菜開花滿園黃,韭菜開花滿園香;
????? 黃瓜開花先起蒂,豆角開花結(jié)成雙。
??? 從油菜、從韭菜、從黃瓜、從豆角的開花,引出美好的愛情結(jié)局——有情人終成眷屬。唱著上口,聽來爽心。
??? 哥是天上一條龍,妹是地上花一叢;
??? 龍不翻身不下雨,雨不澆花花不紅。
??? 巧借比喻,將自然現(xiàn)象與人的情愛愉悅相糅合,有聲有色地將男女之“大禮”唱了出來,聽了雖然不免臉紅,但確實(shí)又不傷大雅。真正的好歌!
??? 五更雞仔叫連連,有情人兒共枕眠;
??? 三年還有兩頭閏,為何不閏五更天。
??? 雖然是對時(shí)間的埋怨,但卻唱出了感情的繾綣。大膽也是夠大膽的,都是過來人,誰能說之中的欲望不健康?
??? 這是愛情的圓滿結(jié)局。古詩有云:“銜恨愿為天上月,年年猶得向郎圓?!北M管好事多磨,愛情的青果成熟有一個(gè)讓人心焦的過程,但終有瓜熟蒂落之日,花好月圓之時(shí)。 ??? 古代《樂記》中寫道:“凡音之起,由人心生也,人心之動(dòng),物使之然也。感于物而動(dòng),故形于心?!币簿褪钦f,感情來自外界事物的影響,音樂起于內(nèi)心感情的勃?jiǎng)?,任何一種形式的歌唱,都不是無緣無故的。亦如唐朝大詩人白居易所言:“大凡人之感于事必動(dòng)于情,然后興于嗟嘆,發(fā)于吟詠,而形于歌詩也?!鄙礁瑁鳛橐环N口頭傳唱的藝術(shù)形式,是勞動(dòng)人民在生產(chǎn)生活中創(chuàng)造并不斷得到集體加工提煉的藝術(shù)結(jié)晶,反映了勞動(dòng)人民連情交往的真摯情感和美好向往。尤其是山歌中的情歌,唱得醇厚率真,唱得勇敢大膽,唱得酣暢淋漓,唱得天長地久,火辣辣的,甜蜜蜜的,讓你臉紅心跳,讓你如癡如醉,讓唱的人唱了還想唱,讓聽的人聽了還想聽! |